风筝和线互相拉扯，影子与真身，难分你我。只要有光，就有影子，光源消失，影子落幕，真身与影子就会融为一体。

踩影子是每个人童年都热衷的事情，大家在光里追逐，以踩到对方的影子为胜利，独自一人的时候，也喜欢踩着自己的影子玩。

可惜，我走出影院的时候，已是深夜，来不及到灯下追逐自己的影子，就火速钻进了回家的末班车里。

随着车身的位移，我思考着刚刚看完的这部《影》。

张艺谋这部回归华语阵容的影片，让我联想到诸如：《影子武士》、《行尸走肉》、《追风筝的人》、《故事的故事》等影片，甚至还联想到了摄影师尹超的作品。

这个《影》到底如何？让我们细细来品——

首先，故事的内容非常简单，不烧脑，属于看到开头就可猜中过程及结尾的流水线叙事，没有华丽的起承转合，也没有一个特别升华的人物，所有的角色都想成为“王”，却又在权谋利益纠葛里，放弃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与相爱的人欣赏山河的壮丽。

剧透分割线

影片情节很单一，以下的剧透并不影响大家到影院观看的心情，大可放心“食用”

《影》的故事发生在三国时期，主要围绕着6个人物：

沛国主公：「郑恺饰演」

昏庸无才，却又生性多疑。为了不费一兵一卒求和，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沛国长公主青萍），与杨苍的儿子杨平和亲。

游离在大臣身边的他，被人算计也留心算计别人。

担心大都督篡位，处处提防，最终却被“黄雀在后”的影子杀掉。

沛国大都督：「邓超饰演」

利欲熏心，急功近利，因与杨苍的交战里受重伤，所以派出“圈养”多年的影子，替自己完成打败杨苍，夺回荆州的梦想。

然而，他的最终目的是借此收复的成功，举兵谋反，登上王位。

他清楚地知道境州有个强烈的想法：回家，回到母亲身边。因此，他用找到了境州母亲为由，牵制境州，让其为自己卖命。

为了早日回家与母亲团聚，境州遵从都督的每个合理或不合理的安排，最后负伤累累，打败了杨苍，夺回了荆州，却发现母亲已被杀死，恼羞成怒的境州，回到沛国求说法，不料，都督却说是主公杀死了他的母亲，“真亦假时假亦真”，不愿再受控制的境州，杀死了都督与主公，走出大殿说了句：没有真身，也能有影子。开始，重新做回自己。

境州：（大都督的影子）「邓超饰演」

8岁时流离失所，与父母分离，被带到都督府，囚于黑暗狭小的屋内，当做“影子”来训练，回家是他最大的想法。

境州在与小艾（都督妻子）的相处里假戏真做，爱上了彼此。都督目睹了自己的妻子与影子境州的“苟合”。（这或许是他杀死境州母亲的原因）几经周折，境州成了除小艾外，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到底是主公为了离间影子与都督的关系杀死了影子的母亲，还是都督接受不了影子与小艾相爱的事实，杀掉了影子的母亲，是影片的一个“留白”。

张艺谋导演，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观众给出自己的解读。

小艾：「孙俪饰演」

大都督的妻子，因与都督“琴瑟和鸣”而闻名。也正是因为无法与影子境州共弹一支曲，被主公怀疑。

小艾与境州弹琴

小艾给都督提供了应对杨苍的办法，利用女性的阴柔，与杨苍的刚烈对抗，刚好可以撑过杨苍的“三合”。

阴阳八卦阵的要义就是阴与阳相克，得到此法的都督，极其兴奋，让影子境州与小艾贴身训练，感受小艾提出的方法。也正是这一举动，无形中撮合了境州与小艾。

虽然小艾的戏份不多，但她更像是“先知”，以女性视角把控全场，看大家互相残杀。

荆州主杨苍：「胡军饰演」

杨苍与境州在雨天、八卦阵上的对决，像极了牛魔王在水帘洞大战美猴王。杨苍的性格刚烈，是一个能打善战的武将，一般没有人可以经受他“三合”的考验，大都督就是在二合的时候负伤，一病不起。

一直认为都督是手下败将的他，忽视了影子的存在，在第二次也就是境州与他对决的时候，轻敌而亡。

杨平：「吴磊饰演」

杨苍的儿子。由于是吴磊饰演的，眉眼间透着「飞流」的感觉（《琅琊榜》中的飞流），因为想要侮辱并挑衅沛国，杨平故意让沛国长公主做自己的妾，长公主觉得受到了屈辱，在攻克荆州的时候，利用杨平对女人的“手下留情”，一刀刺死了他。

青萍：「关晓彤饰演」

主公的妹妹，沛国的长公主。

与小艾交好，脾气火爆，得知自己要与“敌人”杨平和亲，还要被迫成为妾。与哥哥大吵一架，明白反抗无效，自行潜入进攻荆州的队伍里，被杨平切中腹部后倒在血泊中，意识到伤到了一个女人的杨平俯身关切青萍，被青萍用刀刺死，两人均毙命。

这个桥段，在电影《故事的故事》里曾出现过，剧情类似，《故事的故事》情绪更为到位。

《故事的故事》海报

影片中，维奥莱特不满父亲的娶亲要求，被迫嫁给一个长相怪异的人，但是誓言一出不能违背，只好被迫嫁给他，嫁到山谷里的维奥莱特每天都想逃离这个怪物，但是次次都被抓回来。

虽然这个怪物长得吓人，但十分爱维奥莱特，在一次逃跑中，维奥莱特利用怪物对她的爱，用刀刺死了他，逃回了自己的家。

维奥莱特最终还是用刀刺死了“丈夫”

《影》中的青萍好似就是《故事的故事》中的维奥莱特，因为不可言说的契约，被迫嫁给不爱的人，最后选择悲壮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只可惜，张艺谋导演为了营造中国水墨风的大气磅礴，忽略了叙事对电影的重要性。情绪的高点没有上去，反而回落下来。

看完电影的直观感受：像是看了一场中国古代主题的情景秀表演，没有记住某个人物，故事线很平，以至于没有期待。但是画面、音效十分震撼。

静帧的画面特别像古风摄影师尹超的作品，远处高山的雾气蔓延在延绵不断的雨水里，黑白泼墨的江山意境，留白的结局，人物是组成这幅祖国山河画的一个元素。

尹超摄影作品

尹超

因此，景色（画面）是重点，人物则是铺垫。

在这场“古代闹剧”中，没有一个人是最后的赢家，最终王位空缺。表面上“求生欲”强的影子境州杀死了自己的真身大都督，进而杀死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主公，又用“借刀杀人”的方法让大家以为是刺客引发的内斗。

目睹了这一切的小艾，惊慌失措，失了神智。飞奔到殿门外，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一切……影片结束。

这个欲言又止的开放式结局，给这场争夺权贵的“闹剧”划上了一个省略号，缺乏戏剧张力的进程，多少有些尴尬。

由于全片充斥着大量打斗、戏谑场面，画风一度转向《行尸走肉》，血浆飞溅、口吐血泡、拦腰切腹……胆小的人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对于一个吃饭都会看《行尸走肉》的人来说，这些就是毛毛雨了。

虽然，《影》的叙事略显草率，但剧本挑选的一点都不马虎。《影》的故事雏形，最早来自《三国·荆州》“大意失荆州”的典故。一直想要拍替身（影子）故事的张艺谋，接到了美国经纪公司CAA递上来的本子，十分惊喜，然后决意要拍。

张艺谋在纪录片《张艺谋和他的影》里说到：“这个本子最初是个正剧（个人理解导演口中的正剧是指正派的剧而非介于悲剧与喜剧间的第三种戏剧形式），担心观众不接受，自己带着编剧改了三年多，才有了今天的这部《影》。”

纪录片《张艺谋和他的影》海报

导演钟情于拍摄替身（影子）的故事，并不稀奇。日本“殿堂级”导演黑泽明就曾拍过《影子武士》，这部电影获得了第53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

《影子武士》（又名《影武者》）海报

在那个特效技术不怎么发达的年，《影子武士》的画面还算精致，最为精致的是“黑泽明式”叙事手法。剧中的影武者是日本战国时期的一代枭雄武田信玄的替身，在武田信玄意外死后，其重臣为了遵守三年不发丧的诺言，让一个影武者以武田信玄的姿态支撑了武田家族三年，然而正如信玄的弟弟所说的，本体都去了，影子如何存在，终究，三年之间，一个家族的影子随其本体的逝去而渐渐消逝，直至无形。

《影子武士》剧照

不管是黑泽明的《影子武士》还是张艺谋的《影》；都是一个风筝和线的故事。不管是一无所有、命途多舛的境州，还是位高权重、满心争霸的都督，亦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主公，都像是迎风飘飞的风筝，而始终受到现实、爱恨的牵制，想要飞得更高，却也无法挣脱风筝线，除非，粉身碎骨、结束生命。

这样的剧情如同《追风筝的人》，Hassan愿意为Amir“千千万万次”，都督希望影子可以为自己千千万万次，只可惜，风筝线总有断的一天，没有谁可以永久做影子，也没有谁永久为一个人千千万万次。

《追风筝的人》剧照

抽离开这几个无趣男人间的争斗，张艺谋想表述地或许是控制风筝的那根线，也就是女人。

众所周知，张艺谋导演在选角方面的造诣非常高，从“第一代谋女郎”巩俐到后面的章子怡、周冬雨、倪妮，导演的眼光从未出过差池，选对了女演员，电影也就成功了一半。

这次《影》没有用新人，没有新一任“谋女郎”，可能是导演的另类表达，他将女性的角色潜移默化地隐在男人的斡旋间，而这个风筝线，始终握在女性的手里，影片对小艾这个角色的描述，平实无华，却在重要时刻为拼杀中的男人，送去锦囊。

对于都督来说，小艾是他的线，以柔克刚，阴阳相惜；对于境州来说，母亲是他的线，让他拼尽全力，活着回来；对于主公来说，青萍是他的线，虽然迫于无奈想要“卖妹求和”，但青萍死后，主公苦不堪言，迁怒鲁爱卿……

除了剧情中对女性角色的升华，在画面里，女性化元素体现的更为突出，大雨、阵雨、雾雨，甚至是竹林雾气和暗洞石壁上的流水，一切湿润的水分子，都和女人有关。配合境州完成攻克荆州任务的武士，也都是带有女性阴柔气质的男子，他们撑着特制的刀片伞，像“青蛇”一样，扭动自己的身体，来躲避敌军放出来的箭。

水不是没有存在，水只是无形。就像片中，女人的戏份不多，但每次出现都至关重要，都牵制男人的举动。

张艺谋导演在《影》中为观众埋下这样一个包袱，一个对中国传统观念里男女相惜的描述：女人一直温润如水，陪伴男人的成长，而男人的莽撞又只能通过女人的阴柔化解，这层暗意比成为王、逃离影子更意味深长。

这就是一部打着中国风格烙印的大片，从场景的布置、画面的留白、前实后虚的构图以及基本没调色的影调，都在用力诠释张艺谋作为一个影像大师该有的专业。

“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薄雾，透过写满草书的屏风，飘进殿内，水雾缭绕的氛围，映衬着密室的凄凉，殿外连绵不绝的雨，为激烈地打斗造势。

《长城》过后，归来的仍是那个善于调动气氛，烘托渲染国风古韵的张艺谋。离开好莱坞巨制，中国派现代电影，乘着国际化浪潮的雨水，像一个温润的女子，安抚着每位观众。这或许，也是张艺谋想告诉世界的：大场面制作的“好莱坞”电影固然精彩，但走心澎湃的中国电影更荡气回肠。

摄影专业出身的张艺谋，再次向观众交出了一个他眼中的电影。

从年，那个青涩却坚韧的《红高粱》，到年婉转又有力的《影》，张艺谋用30年进行着对自我的革新与推进，他逐渐打开、尝试、固守、再尝试……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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