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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umTowerWestTheatre
-戲劇文化的傳播者-
陆川
导演、编剧、制片人
陆川作品《寻枪》,入选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可可西里》在国内获得华表奖,在国际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等三十余座大奖。《南京!南京!》获得第57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电影金贝壳奖、第3届亚太影展最佳导演奖、第4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导演奖等十几个国际大奖。
主要作品:《黑洞》《情不自禁》《寻枪》《可可西里》《历程》《最美好的时光》《建党伟业》《南京!南京!》《丝路秀》《王的盛宴》《九层妖塔》《我们诞生在中国》
陆川执导、王俊凯主演电影《局》预计于明年上映。
朗读篇目:《场部礼堂》
选自书目:《陆犯焉识》严歌苓
作者简介
严歌苓,作家,以中、英双语创作小说,身兼好莱坞编剧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和奥斯卡最佳编剧奖评委。其作品被翻译为英,法,日,泰,荷,西等多种语言发售。代表作有:《小姨多鹤》、《第九个寡妇》、《赴宴者》、《扶桑》、《穗子物语》、《天浴》、《寄居者》、《金陵十三钗》等等。其作品被李安、张艺谋、冯小刚等导演改变成电影作品。其中,《陆犯焉识》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归来》,于年上映。陆川给我们带来的朗读片段,选自小说《陆犯焉识》。《陆犯焉识》由严歌苓创作,出版于年10月,这部以其祖父为原型的小说,通过其祖父的人生经历,极其细腻地展示了一个时代的沧桑变化,被称作是严歌苓的“颠覆性转型之作”,一经出版,就引起读书界的广泛 老几一脑子就是七年前丹珏和他最后的对视。要是他不久后饿死,他会好不甘、好不甘。他想知道小女儿长大什么样,是不是长成了个婉喻。邓指和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都见了她,他这个生身父亲呢?老几掐算那个兵的行动规律,自己必须在他向右走的时候从他左边爬过去。他的四肢已经冻硬,动作也给冻硬了,爬得极其缓慢。但他一步都没算错:年轻的解放军转身往回走时,老几已爬到了他的另一边。解放军抱着步枪朝老几的方向看着,老几也看着他。然后解放军扭头向公路方向跑去,好像让老几这个隐形人给唬跑了。 这下突围胜利了。戒严圈被他落在了身后。他的两只脚在雪地上缓慢地大幅度地一起一落,一肚子羊下水都是他的燃料。他开始在淹到大腿的积雪里跑,滑稽地把脚提得很高,高到膝盖离胸口只有几寸,再把脚深深落回,很像后来人们看到的登月步伐。不时地碰到雪层下的沟坎,他便跌倒下去。跌倒也好,顺势往前爬一阵。可不能再迟了,再迟连电影尾巴都赶不上了。他跑得棉袄棉裤上的冰又化了,这回热蒸汽不单单从领口往外冒,他周身都在冒白烟。再一次跌倒,爬起,就看见场部礼堂门口的煤气灯了。这一刻后来被老几写下来,作为诗,作为散文,作为他好些文章的核心段落。那就是,他看到灯火时实在走不动了,也实在太激动了。于是他不知怎么就在雪地里打起滚来,一片灯火倒着进入了他的眼帘,成了天上的盛世。
我六十岁的祖父在雪地里打滚的时刻,那种近乎气绝的欢乐,那种无以复加的疲惫,我是能想象的。我想象中,他像一个活了的雪人,连滚带爬地往场部礼堂靠近。如同史前人类那样,此刻对于他,火光的诱惑便是生的诱惑。他一定想到很多。也许想到他的一生怎样跟妻子发生了天大的误会,把爱误会过去了。
焉识在场部礼堂门口拍打浑身的雪粉。礼堂没有门,观众的入口挂着厚草帘子,一撩,才发现“门”在帘子里面,“门”就是人的脊梁:一具具躯体挤在一块,竖成了一扇“门”。这个“门”不像一般的门,它无法打开。老几的身体穿墙凿洞地往里进。整个礼堂挤成了实心的,每平方尺地面都站着人。 有人呵斥他,挤你妈呀!生孩子都演完了!老几想,人们把电影都看这么熟了呢,还在这里玩命受罪地挤。又有个人呵斥老几:还有五分钟就演完了,还拱什么拱?!老几觉得好幸运,这趟跑值了,还有五分钟可看呢!没座位的人站着,挡了坐在长凳子上的人。后面的人干脆都不坐了,全站到凳子上。有的人爬得比放映机窗口还高,银幕上尽是黑影子。他没地方爬,四周都是人墙。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站在两个摞在一块的凳子上。老几摸出店主卖给他的馒头,拉拉男孩,问他肯不肯出让凳子。男孩先是嫌他讨厌,用脚踢他,但一看见馒头,马上爬下来。 老几站到两个凳子上面。一个老杂耍演员,靠着信念和渴望维持着平衡。老几的大个子比人高一头,从他的高度看出去,视野完整。现在银幕上是几个男的,都是首长,像所有首长一样迈方步,说起话来东指西指。终于出来了一群女人,戴着江南水乡的围裙。老几从一个女人盯到另一个女人。他的丹珏该是卷头发,该是细条条身材,该是用眼睛说话的……他的目光来不及似的在几个女人脸上找,脑子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那个男孩子在下面拽他裤脚,越拽越狠。这时银幕上的人都没了,稻田、公路都没了,换成了一间白亮亮的实验室,窗前站着一个白大褂飘飘的女子,只是背身站着。女子拿着个玻璃瓶,朝观众转过身来。男孩在下面扯他裤腿,捶他脚趾头脚孤拐,老几随他捶打,一脸都是眼泪。老几发现自己在呜呜地哭。泪水已经弄得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的呜呜大哭把男孩唬坏了。谁见过一个老头像这样不知害臊,嚎出那种声音来?他痴傻地看着老几站在两个凳子的顶上,哭,哭。老几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也不知道人都散场了。从他身边走的人都像看耍把戏一样看着他。哪个大队没看好大门,跑出个老头来,猴似的爬那么高去呜呜大哭?人都走光了老几还不知道,就知道自己一下子砸在水泥地上,直挺挺从那么高就砸下来了。那男孩要回家了,可是老几还没哭完,男孩只好抽了凳子。老几趴在地上,想把摔昏的脑袋歇清醒,但清洁工开始扫地了,灰尘、香烟头、瓜子壳几乎要把老几埋了。老几扶着墙往上爬。劳动改造了十年,给了老几一身好筋骨,居然一块骨头都没摔碎,抖落抖落,又大体可以上路了。 回去还有十来公里的雪路要走。迈出两步,老几发现身上的确在疼,不是骨头筋络,是皮肉疼,像是皮给人活剥了,肉的毛细血管和神经网络直接蹭在棉袄里子上,一动就有一股疼过电般通过全身。老几经历的疼痛种类太多了,每一种都跟他处得很熟,这一种却完全陌生。 老几嘶嘶地抽着冷气,走上了回七大队的路。随它去疼吧,随那粗硬的棉袄里子直接往神经网络上蹭吧。老几岔开两条腿,架起两条胳膊,支着脖子,使皮肉让开棉袄里子,就这样扎着架势走了几里路,跟疼痛相处惯了,双方都接受了彼此。再往前走,他步子快起来。 对于老几,这是个如愿以偿之夜。他看到了会动会笑的小女儿。
老几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女儿,但在故事的后期,陆焉识改造结束后,饱经思念的陆焉识终于能与妻儿团聚,回到上海家中的陆焉识却发现岁月和政治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电影《归来》就是讲述的这一部分的故事。陆焉识一生的经历,是一个时代所折射出的一角,悲凉与爱意、苦难与温情,在书里纵横交织。陆川表示自己很早就想读这本书,而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而这次终于有机会和大家分享的这一片段是史航老师为他挑选的,有删节,却依然在那个安静的下午碰撞、触动着在场的每个人。摄影:朱朝晖摄像: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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